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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睡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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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天霖說出這話的時候,沈蔽日並沒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。在他看來,他和俞天霖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,因而他獨自回了宜州。

在火車上,他難得有時間能安靜的思考最近發生的事,去想他們之間的種種。

他相信俞天霖的感情是真的,只是俞天霖太沖動了。像他們這樣的身份,又怎麽可能只因為感情就能在一起?他尚不清楚俞天霖家中的情況,可只要想起自家的,他就頭疼的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如今沈家的生意都在他一人手中,但家裏做主的仍是他爹沈正宏。

他自小就在爹媽的期盼下成長。作為長子,他知道自己肩上的重擔,亦不敢任性亂來。可他卻很羨慕那個自由的二弟沈觀瀾。

比起他被約束著長大,沈觀瀾真的自在太多了。想做什麽就做什麽,連留洋學醫這樣的提議爹媽都會準許。當初他想出國去學建築設計,話剛出口就被全家人輪著勸了一遍。他媽更是抹著眼淚要他別浪費時間,好好學習經商之道才是最重要的。

若非那時家人都對他有愧疚,最後同意他去南京讀大學,只怕他連那幾年的自由也不會有了。

想到那個成日雞飛狗跳的家,沈蔽日就忍不住嘆氣。

以前的就不說了,光是現在的情況也不準許他公開這件事。

他爹這幾年又陸續娶了三位姨太太回來。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是不安於室的性子,特別是三太太交際花出身,愛攀比計較更愛嚼舌根,沒一日是安生的。那位四太太就更一言難盡了。不但是個戲子,還是名男子。自從嫁進來後,二太太和三太太就鬧得更兇了。

家中除了他與二弟沈觀瀾外,就只有一個妹妹沈金玲。試問這樣的環境下,他如何敢對爹媽開口?難道要他把傳宗接代的指望交托在沈觀瀾身上嗎?且不說沈觀瀾如今還在國外讀書,就算回來了爹媽也不會同意的。畢竟沈家的習俗很傳統,他身為長子,怎麽可以沒有子女延續?

他不知俞天霖到底有沒有想過這些,畢竟他倆重逢到現在,俞天霖不曾問過他家中的情況。可如果俞天霖從沒想過,那他真的會很失望。

他對著窗外看了許久,從天光透亮看到了日暮沈沈,滿天星子。光陰就這麽在他眼前流逝,每經過一個山頭,之前看過的景象都是回不去的風景。這讓他更深刻的感受到了抓不住是種什麽樣的感覺。

他坐在窗邊上,也不去躺著睡覺,就這麽渾渾噩噩的撐到了宜州站。等松竹接到他的時候,看他那發青的臉色,還以為他是不是又犯病要暈過去了。

松竹趕緊扶著他上車,剛回到家裏,大夫人就聞風而來了。

看著大兒子面無人色的模樣,大夫人也嚇壞了,忙讓貼身丫鬟嵐香給他端了兩盅補藥來,逼著他現在就喝下去。

沈蔽日以往很不喜歡喝這種又苦又澀的湯藥,這次也不知怎麽了,居然端起就喝,毫不猶豫。

大夫人本想問他在南京的情況,眼下見他這麽累,便讓他趕緊洗漱休息,有什麽明日再說。

沈蔽日把她送出去,松竹早已打點好了浴桶和熱水。他到屏風後面去脫衣服,進了浴桶泡了許久,直到松竹 第五次進來問他要不要添熱水的時候才起來。

洗了個熱水澡後,身體的疲憊更明顯了。他連穿衣服的動作都變得遲鈍了,腦子昏沈沈的,只想馬上睡覺。可是走到床邊的時候,卻看到床上放著一疊衣物。

那是一套幹凈的睡衣和兩條內褲,一看布料就知道不是他的。松竹正好在屏風後收拾他換下來的衣服,他便叫來松竹問這是什麽。

松竹說是從他的行李箱裏收拾出來的,因為不像他的東西,所以拿出來問問。

沈蔽日盯著那套黑色的睡衣和黑色的內褲看。雖然不曾見過,但想來是俞天霖的,應該是他收拾行李的時候被卷進來了。

想到這,他便讓松竹把衣服收起來。松竹問他要放在哪,他已經累得什麽都不想去想了,說了句隨便就讓松竹趕緊出去。

這一覺他睡了很久,直到 第二天的傍晚才醒過來。不知是不是先前太勞累了,他還是覺得沒力氣,整個人懨懨的,躺在床上不想起來。

不過他也沒有躺多久,十幾分鐘後松竹就悄悄的推開房門來看他的情況了。

這是他一年多前出事後,大夫人就交代松竹的。一旦他睡得時間久了,就要不時的來看一下他的情況。免得他又像之前那樣,睡著睡著就暈了過去都沒人知道。

見他睜著眼睛失神的看著天花板,松竹松了口氣,走到床邊道:“大少爺您總算醒了,您要是再睡下去,大夫人又得叫小李大夫來看您了。”

沈蔽日轉動眼珠子看著他:“幾點了?”

“您從昨天晚上睡到了今天傍晚,已經快六點了。”松竹見他要坐起來,便彎腰去扶他,繼續道:“大少爺您洗漱一番就趕緊出去吧。王小姐上午就來了,到現在都沒走,在大夫人房中等您。”

沈蔽日的動作一僵,眉又習慣性的皺了起來:“她有說什麽事嗎?”

“沒有,王小姐一來就去了大夫人的院子。聽嵐香姐說她精神也不大好,中午吃飯的時候二太太和三太太跟她聊天,她都提不起興致。”

沈蔽日沈思了片刻,松竹在旁等著,還是忍不住道:“大少爺,您之前跟王小姐提了分手的事她不同意,現在她又上門來了,是不是真想跟您繼續啊?那俞司長那邊……”

松竹欲言又止的看著沈蔽日。他陪著沈春寒回宜州來,因而後來沈蔽日和俞天霖之間的事他都不知道。聽他又提起俞天霖,沈蔽日神情冷了下來:“以後不要再提他了。”

“怎麽了?您和俞司長又吵架了嗎?”松竹不解道。

沈蔽日沒有回答,他站了起來,到洗臉盆邊上去洗漱了。松竹看著他的背影,隱隱猜到發生了什麽。但沈蔽日不提,他作為下人就不能多問。只能跟上去伺候。

沈蔽日洗漱完畢後便換了身衣服,直接去了大夫人的院子。

等他跨進院門的時候,遇到了正往屋裏走的嵐香。嵐香身後跟著幾個小廚房的丫鬟,每人手裏都端著精致的菜肴。

見他來了,嵐香忙請他進去,說大夫人在房中招待王小姐用晚餐。

沈蔽日攔下她,問王皓晴有沒有說什麽。嵐香說沒有,還笑吟吟的說王小姐只是有好些日子沒看到他了,便著急著過來了。

沈蔽日心裏有數了,一進去便看到大夫人和王皓晴坐在桌旁聊著。看到他後,大夫人忙招呼他過去。王皓晴立刻站了起來,眼裏充斥著無法言說的喜悅:“沈大哥。”

沈蔽日如今見她的心情比之前更一言難盡了,只能朝她點頭致意:“你來了。”

見他倆這麽客氣,大夫人道:“傻站著幹嘛。快過來,皓晴等你一天了。”

沈蔽日只得走到大夫人身邊,大夫人手一伸就把他推到王皓晴旁邊的位置坐著,又叫嵐香多上一副碗筷來。

席間王皓晴沒有說什麽,都是大夫人在講,問的也都是他在南京的情況。

得知這次是俞天霖幫了大忙,大夫人叮囑他等俞天霖回來後一定要請到家裏來好好致謝。沈蔽日應下了,大夫人又說起王皓晴在他不在的期間經常來陪自己。話裏行間的意思就是暗示他要主動些,別讓這麽好的女孩子又跑了。

沈蔽日瞧著大夫人的模樣就知道王皓晴什麽也沒說,只能支吾著應付了過去。飯後,大夫人讓他把王皓晴送回去。他本想坐車送的,王皓晴說想走走消食,他只能陪著散步。

兩人沿著河堤,踏著滿地的月色走著。明明是醉人的夜景,卻各懷著心思,誰也沒有心晴去欣賞。

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,沈蔽日先停了下來,叫住了王皓晴。

王皓晴轉過身來,深秋的風吹過,把她的耳朵都凍紅了。臨出門前大夫人說天冷,硬是讓沈蔽日回房拿了條自己的圍巾給王皓晴系上。因而此刻,王皓晴的小半張臉都躲在他的圍巾下,只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他。

“之前和你說的事,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。我真的不想耽誤你。”沈蔽日委婉著開了口。他不想再把這件事提出來傷王皓晴的心,可不提的話,繼續讓王皓晴陷下去只會越來越無法自拔。

“我也回答過你了,我不會放棄的。”王皓晴朝他走近了兩步,在他覆雜的目光下繼續道:“我知道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,就像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喜歡上我,但我也不能勉強自己放棄你。沈大哥,既然你我現在都沒有更好的選擇,為什麽不能試一試呢?”

她是沈蔽日認識的所有女孩中最大膽,也是思想最開明的一個。因而她說出來的話基本都令沈蔽日無法反駁。可這一次,在她說沒有更好的選擇時,沈蔽日卻想起了俞天霖。
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種狀態下又想起那個人。那天的爭吵,他是真的傷了俞天霖的心了,他也知道從今往後能在一起的機會更渺茫了。可不知為什麽,他依舊會去想那少的可憐的可能。

他嘆著氣,看來只能把話說得再明白些了:“皓晴,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的那種感覺,有些東西也不是試一試就能改變的。你是個好姑娘,真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。你這樣到了最後,除了自己會難過之外,也會讓身邊抱著期望的人感到失望的。”

他已經把話說得非常直白了,王皓晴低下頭去,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隱隱濕潤了。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,但沈蔽日能感覺得出來,她在極力忍耐情緒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”除了道歉之外,沈蔽日真的不知道可以做什麽。他剛說完,王皓晴就擡起頭來,努力把眼中打轉的淚水咽了回去,笑道:“喜歡上你是我的事,你不必道歉。”

說罷便轉身往前走了,沈蔽日只能跟上。等情緒漸漸平覆下來了,才聽她繼續道:“如果你真的沒辦法和我在一起,那我們就先退回朋友的位置吧。你總不會連做朋友的資格都不肯給我吧?”

她轉頭來看沈蔽日,臉上是極力裝出的笑意。沈蔽日愧疚極了,實在沒辦法再說出讓她更難受的話,只得道:“不會,如果你想的話,我們就是好朋友。”

王皓晴又笑了,不過這一次眼裏的淚沒有忍住。她飛快的轉回頭去,沈蔽日還是看清了。本想上前去安慰她幾句,但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是不合適的,只能默默的陪在她身後,就這麽無言的走到了洪慶飯店。

吹了一路的冷風,王皓晴的情緒已經冷靜了下來。她站在臺階上,看著洪慶飯店頂上的霓虹大招牌,對沈蔽日道:“有一件事我還沒告訴你。過幾天我就不住在這裏了,我母親在宜州添置了一套房子,就在上廣路。”

沈蔽日楞了楞,上廣路在新城區,是鬧中取靜好地方。那裏的宅邸中西合璧,算是比較有特色的。但他真正楞住的是另一個原因,上廣路和俞天霖住處所在梧桐路相鄰,中間就隔著一個西街口。

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,怎麽就這麽巧?

“怎麽突然想到在宜州買房子了?”沈蔽日問道。

“也不是突然了。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考慮了很久,覺得比起留在堰都,還是宜州更適合工作。”說到這裏王皓晴笑了:“宜州商會一直都有在招英文秘書,我去面試就被錄取了。”

沈蔽日更驚訝了:“你不是學建築設計的嗎?怎麽去做秘書了?這樣多可惜。”

王皓晴的眸光黯淡了下來:“建築設計這一行在國內基本都是男人的主業,我一個女人想要有所作為,除非是去北平上海那樣的地方,否則沒什麽機會的。”

沈蔽日想說那為什麽不去,結果話到嘴邊又反應了過來。王皓晴之所以不去,多半和他有關的。

想到這,他又不知可以說什麽好了。

見他沈默了,王皓晴也沒打算再說什麽,反正明天去了商會也能見到面。她走下幾級臺階,站在與沈蔽日比肩的高度:“沈大哥,如果我們是朋友的話,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。”

沈蔽日道:“你盡管說,能幫的我一定不推辭。”

王皓晴彎了彎眼睛:“過幾天我搬家,你能來幫忙吧?”

說者無心聽者有意,這話題又讓沈蔽日想起了某個人。

那人也曾對他提起過同樣的要求。只是不同的是,那人借著搬家的名義讓他去幫忙選家具,結果選的全是他中意的款式。

當時他沒有發現這是那人的心意,此刻再想起的時候,心裏就被酸澀的情緒給堵住了。

見他不知在想什麽,王皓晴就又問了一遍。他回過神來只得同意,讓王皓晴到時提前通知他。

這一晚回去他又失眠了,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。 第二天早上他先回店裏一趟,看了最近的生意情況,接著去了商會,花了幾天的時間把沈積下來的事務都處理完。

這幾天裏,王皓晴經常會借著工作之便來他辦公室。而他也像對妹妹那樣,在工作上盡量提供幫助,讓王皓晴很快就上手了。

不知是不是忙碌的原因,最近白天他都沒想起過俞天霖。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,他卻比以前更難入睡了。

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周多。直到有天晚上他沐浴完,終於一反常態,讓松竹把之前收起來的那套睡衣拿了出來。

松竹並不知道睡衣是俞天霖的,還以為是他在南京買的,便找出來放在了床上。

松竹出去後,沈蔽日便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套睡衣。不知過了多久,等他終於感覺到冷時,才反應過來自己圍著浴巾坐在床邊半個多小時了。

他拿起那套絲質的黑色睡衣,腦子裏明明在告誡自己不可以,不能這樣。手卻開始不聽話了,將那件睡衣的扣子一顆顆解開,緩緩的穿在了身上。

那絲質睡衣本就偏涼不保暖,可不知是什麽緣故,他穿上以後不覺得冷了。他把褲子也套上,拉過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,閉上了眼。

那一晚,他終於沒有再失眠,而是一覺睡到了天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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